似曾相识微雨燕

爱的小丑——沈星移

题名来自切斯特顿写的《圣方济各传》。中世纪时，修士圣方济各自称“上帝的小丑”。小丑这个词的意大利文（giullare）还有江湖艺人和吟游诗人之意，估计在当时这几个词代指的就是同一类人。

又，按切斯特顿所写，被天主教会封为圣徒的圣方济各，早年也是个小城的浪荡子，富二代，想去打仗没打成，好像也不太成器。后来浪子回头成了修士，救济穷人、麻风病人，开创以放弃私产和守贫著称圣方济各会。说起来，和我们的沈少爷确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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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为爱做疯子，有人为爱做傻子，可有人愿意为爱做小丑吗？

有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那就是我，沈星移。

 

（1）

曾经，我自认为是泾阳城里响当当的人物，斗鸡走马，为所欲为，一掷千金。

千红姑娘一支曲，马宏才出到八百两，这我怎么能服气？为了我沈少爷的面子，一千两，痛快！值！

哪怕这痛快的代价，是后来的皮肉之苦。

那个给我的屁股疗伤的丫头，就是她，周莹。我抬举她，要收了她，她居然跑了！还跑到了我们沈家对头的吴家。后来，她成了吴家的媳妇，再后来，成了吴家的寡妇。

她爹来求我救她出来时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。只是真的爬到树上时还是犹豫了一下：“你不在意她的名节，可我的名节呢？”

“沈星移，你稳坐泾阳第一败家子位置多年，名节啊，早败没啦！”

我一想也是，就进去了。

我没把她救出来，倒挨了她的打和骂。可就算这样我也不灰心：“周莹，我这辈子一定要收了你！”即将离开时我大喊。

 

（2）

你爱过一个人吗？

开始时不知不觉，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，她进了你的心，住了下来，再也不走。可你还一无所知，直到一个陌生人（一个土匪）来告诉你，你才看清了自己的心，原来，你爱上她了。

我好傻。

马上就要被撕票了，你不仅不逃，还回来了；不仅回来了，还在她面前笑得如同一个痴汉。

“你疯了吧？”她说。天石也摸了摸我的额头。

周莹，为你，我甘愿做一个疯子。

 

（3）

即使为她做了疯子，即使在生死之际向她表白，即使和她一起背靠背地与土匪拼命，她也没有爱上我（话说我让天石天玉偷偷找来的那些言情小说果然是瞎编的，一点都不对）。

我可不想有情人终成朋友。

图尔丹告诉我，她不仅心里没有我，她甚至没有心，她的心已经随着她的夫君埋在黄土里了。

我从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如她的夫君吴聘，可此时，我真的有些心虚，也有些心痛。

周莹，我不许你没有心。如果你的心真没有了，那我把我的给你。

 

（4）

其实那天在泾阳街头我们并不是偶遇。只要她出了吴家东院的大门，去了哪个店铺商号，做了什么事情，我都知道。

我恭喜她拿到了机器织布局的股份，她请我吃了水盆羊肉。她重提我们之前打赌之事，这我倒是没想到。可既然她提了，我就得好好小题大做一番。

乔装打扮，涂脂抹粉，来到她的面前。看了我的样子，她笑弯了腰。“沈星移，你糟践起自己来，比我下手还恨！”

当然，我就是得下手狠点，要不你能笑成这样吗？宝玉让晴雯撕扇子，幽王为褒姒点烽火（看我还是读过点书的吧），我就不能为你打扮成女人吗？

而且是戏台上那种插科打诨扮丑角的女人。

泾阳人是不是倾城来看沈少爷的好戏了？一路上，善意或不那么善意的嘲笑声围绕着我：

“沈少爷，养颜的御泥坊，来看看吧！”

“沈姑娘，这胭脂是我刚给春风十里的姑娘进的，你要不要也来点？”

“好漂亮啊！”

“这么俊，给我回家当媳妇吧！”

小孩子们围着我转，大人们看着我一边笑一边指指点点，有的老太太笑弯了腰。有的老头子（像我爹那种的）摇头叹息：“沈家少爷真不成器，他爹还不把他的腿打断！”

而这些，我丝毫不在意，只是一边走，一边甩着手绢大喊：“我输了，我不如女人！”

楼上，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，我更加起劲儿，如同一个人来疯的孩子，边舞边唱：“俺步摇得环佩叮当，耳边厢惊回他一枕黄粱……”周围人不知从哪里找来婚礼上撒的花瓣，撒在我的身上，我在这一片花雨下，从小看戏的经验一下子全附了体，姿态、眼神、手势，都如一个美娇娘，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，只为博她一笑。

她看我的眼神，是不是和以往有一些不同了？

跳累了，我转身离去，离去前如同那次翻墙离开吴家东院之前一样大喊：“周莹，我还要再给你一个惊喜！”

（5）

我想给她的惊喜，就是说服奶奶、爹、娘，让我娶她。      

所有人都会觉得，我有这样的想法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吧，可我不在乎。

但我没有做成，换来的却是她永不改嫁的誓言。

她的誓言是誓言，我的誓言也是誓言。我发誓，这一生，我一定要娶到她。

 

（6）

后来的人生中，为她，我还发过很多次疯，犯过很多次傻。比如一次又一次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，比如听凭她抢了我的生意，比如为她进了死牢，比如为了她的安危放弃爱她，还比如，在最后的时候，代替吴泽冲出去，做那个被乱枪刺死的刺客。

可我最喜欢为她扮演的角色，还是小丑，那个打扮花哨顾盼生姿做女人的小丑。因为那时，她的笑特别开心灿烂，她看着我的眼神特别温柔，让我想起她在花树下的笑，让我想起我们在不务斋短暂的日子里，她的笑。我也希望，在以后的日子里，她会一直记起这一刻的我，记起的时候，是笑着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