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曾相识微雨燕

【琅琊榜同人】破茧成蝶——第八日 破茧

我们的行程快到梅岭了，今天是路上的最后一个夜晚，我们的故事也快要讲完了。

 

少帅的伤渐渐养好。身上的纱布一处处撤掉。脸上的纱布是最后撤掉的。拆开纱布，我拿来铜镜。看到镜中那张陌生的脸，少帅的眼神像看到鬼一样，久久没有说话。

再开口时说的是，“林殊已死，从今以后，我叫梅长苏。梅岭的梅，长久的长，复苏的苏。”那眼中和口气中的冰冷，让我觉得比当年滴水成冰的梅岭更加寒意逼人。

“梅—长—苏”，我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，“少帅，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？”

“长，久也；苏，死而复生也。”他语气依然淡淡的，“梅长苏，就是梅岭赤焰长存，忠魂复苏于心。死去的林殊在梅岭失去的那个世界，复生的梅长苏要去夺回来。”

梅长苏，是少帅从削皮挫骨的至痛中淬炼出来的一个新的人，从此，他将作为梅长苏而活。

“什么，梅长苏？这名字不错啊！像个才子的名字。我喜欢这个名字，不喜欢他们叫你什么少帅少帅的，没有意趣。以后我就叫你长苏吧！。”不知从什么地方，蔺少阁主冒了出来。“你就做个才子吧，回头我把你排上琅琊公子榜，一定会有很多人家争着找你提亲。”

我现在已经不讨厌他这不分场合地开玩笑的脾性了。可能只有他才能让少帅笑出来吧。

少帅果然微微笑了笑，“对，蔺晨，从今以后，你就叫我长苏吧。你是第一个叫我这个名字的人呢。”

“我从来就不认识什么林殊。你原来就是个烧成木炭的病人，现在就是梅长苏。挺好！长苏，长苏！”

    “我以为他从此就是梅长苏了，可没想到，他最终还是变回了林殊。”此时一旁的蔺晨一叹，“我想念我的长苏啊！”

    少帅的模样变了，我开始也有一点不适应，觉得好像换了一个人。不过好在我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，很快就接受了他新的样貌。只是少帅自己，还是会常常看着镜中发呆，好像不认得那是谁。

少帅拆去脸上纱布之后不久，蔺晨找了个裁缝来，给少帅量身定做了好几身新衣服，一身本白色的，一身浅灰色的，一身深灰色的，一身灰蓝色的，一身赭石色的；还有两件为他保暖的裘领披风，一件藏蓝色的，一件白色带暗花的。做好之后，少帅一身一身地试穿，看上去兴致难得地好，还问我看上去怎么样。

看他穿上新衣，我眼前一亮，说，“很合身，很好看。”

少帅说，“我从来都是穿武人的衣装，现在居然要做儒生了。不过我做儒生看上去是不是也挺不错啊？”

少帅穿儒生的衣服确实挺好看的，透着一种清朗俊逸之气，与以往迥然不同。

“是挺不错的。”对比他拔毒前的样子，我为他高兴；可想起他从前银袍长枪、呼啸往来的样子，我心里又黯然。

少帅又问，“卫峥，你知道我身上有多少块骨头是打断、打裂后又重新接上的吗？”

不知少帅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，我说，“这个真不知道。很多块吧？”

“你看我，外面看起来还挺不错的，可你我都知道，里面早就支离破碎了。” 

看我的表情有些不对，他又笑笑，“可我还是可以把自己拼起来的，你放心！”他居然学会了自嘲。

 

    蔺老阁主常常出去，留下蔺晨照顾少帅。蔺晨不管少帅什么心情，都是一样的胡说八道，倒是能让少帅有些笑声。蔺晨还常给少帅讲江湖上的各种奇闻轶事，少帅听得很仔细。

“那一年，是我和长苏在一起待的最长的日子。”旁边的蔺晨又说。

记得有一日，蔺晨来找少帅，说：“长苏，我知道了一个消息，你也许会感兴趣的，当今皇上已将誉王从郡王加封为双珠亲王，又将献王由三珠亲王加封为五珠亲王。”

 少帅说，“你是看到公告了吗?”

“公告吗？现在还没有贴到我们这里呢。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到了。我们琅琊阁医病只是副业，主业做的可是做替人答疑解惑的生意，当然知道什么消息都要快一点。”

“郡王，亲王，五珠亲王……”，少帅若有所思，喃喃自语，“看这个情势，皇上有意在未来几年扶立献王为太子，但为免他一枝独大，同时扶持誉王来制衡他。”少帅本就是宗室子弟，如今又带着切肤之痛——不，岂止是切肤之痛，是刻骨锥心之痛——重看了很多史书，这个局，自然一看就透。

“那你跟我说的你那个好朋友呢？不也是个皇子吗？好像没他什么事儿啊！”

“景琰？”说起这个好友，他虽语带一丝嘲讽，但脸上却是笑意，“有那两位在，再加上他自己那个水牛脾气，肯定上不了位。”

“那你还要指望他啊？”

“我现在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就好。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，那时自然就会不同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，萧景琰想起此后十三年，自己从一个不受重视的郡王加封为五珠亲王，又在那年年底加封为七珠亲王；此后十四年，立为东宫太子；此后十五年，登基继位。他知道，自己这一路是踏着朋友咬牙支撑的背脊走过来的，可他没有想到的是，原来好友是在那么久远之前，就开始在心中酝酿他后面的一步步了。

 

新年到了。老阁主、少阁主、少帅、我、黎纲、甄平，一起过了这个新年。好酒好菜，谈笑风生，颇为热闹。

新年来到，心里总是有一些模糊的欢喜，一些新的希望。生活中总会有些新的事情发生，生命中也总会有未知的改变，让人觉得好奇，觉得憧憬。那时，少帅的表情是轻松的，眼睛里是有光彩的。他心里，是不是已经有了些什么筹谋呢？

虽然看着他时我还是会想到，此后经年，少帅不知还会有几个新年。

不久，安静休养的一年期将满，少帅的身体恢复得很好，即将离开琅琊阁，去往江左盟总部所在的廊州。而我也即将结束在少帅身边日日相伴的日子，尽管不舍，还是得离开他。

之所以离开，是因为我在赤焰军中位阶较高，认识我的人多，作为朝廷钦犯，我不能和少帅同去江左盟。商量之下，决定让我去西南烟瘴之地的药王谷找素谷主。之后，改名素玄，跟随素谷主学习医药。四年后，素谷主看我办事得力，认我为义子。期间有过几次，藉外出采办药材之际，我去廊州看望过少帅。每次见他，都比前一次更加稳重老练，更有江湖大帮的宗主风范。

 

“你后来不是还去过一趟南境，帮霓凰郡主打赢水战吗？”夏冬说。

“是，那时南境危急，少帅得知消息后飞鸽传书，吩咐我去帮郡主训练水军。”

“你怎么不讲讲你是怎么成就了和飘蓼姑娘的姻缘呢？”蔺晨说。

 

时隔十二年后，我终于和云飘蓼再续前缘。没有想到的是，却因此暴露行踪，导致我后来被捕。当时我真担心少帅多年的谋划会因我的暴露而功亏一篑，出来后还听说少帅因我的事和靖王发生矛盾，更让我自责不已。

“卫峥，这不怪你，这是夏江的毒计。”皇上说，“而且，正因为见到你，听你讲了赤焰惨案的真相，才让我坚定了夺嫡平冤的心志。只是，”他又看了我一眼，“那时，你没有告诉我小殊就在我身边。”

    是的，陛下，原谅我，我那时不能告诉你。当你痛切地说“回不来了，小殊，回不来了”的时候，我看到少帅就在你身后，眼帘低垂，回忆往事。那时，这故人相见不相识的场面，让我这个知情者多么痛心。可我知道，他已步步为营了十三年，费尽心力了十三年，就要接近胜利，绝对不能够出一丝差池，冒一丝不必要的风险，增加一分不可控的变数。所以陛下，请原谅我那时不能告诉你真相，因为我太知道，他是经历了多少艰辛才走到这一步。

 

在少帅离开琅琊阁的前一晚，也是如今晚这样的一个夜晚，窗外皓月当空，少帅让我把他的剑拿给他。

    我知道，这柄剑是少帅十三岁第一次上战场时，林帅送给他的礼物。他一直随身佩戴，跟随着他打了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次仗，这次又跟随我们从梅岭一直到琅琊阁。

    他端起那柄剑，最后一次，凝视着它，很慢、很慢地把剑从剑鞘里抽出来，放下剑鞘，右手持剑，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，很慢、很吃力地挥舞了一下，剑光微闪。然后把剑放平，左手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剑诀，顺着剑身慢慢地抚了一遍，然后把剑重新收回鞘中。

“卫峥，我们就要分别了，这柄剑送给你。你是我的副将，拼死将我从梅岭救出来，又一直陪伴我左右，没有人比你更配得到它。”

“少帅，可这是林帅送给你的礼物啊！”

“我以后用不上它了。”

“那你留个纪念也好。少帅，我不能收。”

“不，这是把好剑，好剑不是放在剑鞘里藏着当摆设的。一柄好剑，就是要去完成身为一柄好剑的使命。在我这里不行了，在你那里还行。不要辜负它，收下吧。父帅也会同意的。”他把剑摆放在我的面前。

看我还犹豫着，少帅说，“卫峥，你知道，我从此不能再用刀剑了。我一直以为，这世上最锋利的东西是刀剑。我一直以为，在我们赤焰军中，有世上最锋利的刀剑，有世上最会使用刀剑的将帅和士兵。但如今，赤焰军已经不在了，我也再不能挥刀弄剑。我需要别的东西来当我的刀剑，我需要不用亲自动手就可以杀人的东西来当我的刀剑。”

看到我的惊诧，少帅说：“卫峥，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？我都有些不认识我自己了。你认识的那个林殊已经死在梅岭了，我现在是梅长苏。林殊眼中的世界，是一个清平的世界——文官执笔安天下，武将上马定乾坤。这个世界里，住着所有他敬重、他亲爱的人。但这个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，梅长苏所经历的，是狠毒、残酷、阴谋、猜忌和背叛，所以梅长苏做不了忠直的文臣，也做不了骁勇的武将，他要做的，是藏于史书一隅的翻云覆雨手。”

说着，他伸出自己的双手，优雅地手背手心地翻看了一下，好像要欣赏一下自己现在这双纤细修长的手似的，“梅长苏，是渗着一身的毒从梅岭的血污和灰烬中爬出来的，所以，他不怕贬损了自己的身份，不怕脏了自己的手。”

 

    听到此时，皇帝萧景琰想起那一次，梅长苏给自己讲他的权谋之术、用人之法，自己带着厌恶与震惊的回应，“你一定要把自己做的事，都说得如此狠绝吗?”而梅长苏则淡然地说，“我本来就是一个狠绝之人。”现在想来，心里又是一痛。

 

那时我说，“少帅，我知道，梅岭之后，你外面里面都改变了太多。卫峥鲁钝，你说的很多事情卫峥听不明白，但卫峥明白的是，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，不管你叫什么名字，你永远都是赤焰军的少帅，是赤羽营的主将，这是不会改变的。此去江湖，不管如何险恶，只要少帅召唤，卫峥万死不辞。你的剑，我收下了。”

少帅又拿起那柄剑，双手托住递到我的面前。

我双手接住，托剑俯身一拜。

就是这柄剑，我现在还日日随身佩带。

次日，黎纲、甄平来接，少帅告别了琅琊阁，就此以梅长苏之名进入江左盟。他手中无剑，但带着心中的利剑杀向江湖，又从江湖杀向庙堂。

此后两年，他以一介书生，成为江左盟新任宗主，管辖江左十四州，号令一方地土；未几年，江左盟登上琅琊榜十大帮派第一名，梅长苏成为琅琊公子榜榜首；此后十一年，他以苏哲之名重回金陵，以白衣卿相身份参与夺嫡。

从此，世人都知有一个琅琊榜首，江左梅郎。而只有不多的人心中，还惦念着那个早已远去的翩翩少年，赤焰少帅林殊。

 

……

“梅长苏，”萧景琰再一次念起这个曾让他又想亲近又觉厌憎的名字，然后，又念起那个多年来烙在他心头如同伤疤的名字，“林殊。”

是的，从此，他熟识的小殊变成了他看不透的梅长苏。那人以一己之力，病弱之躯，犹如梅岭余烬中破茧而出一只蝴蝶，轻搧翅膀，搅弄风云，终成大事。

“林殊……梅长苏……”，他反复念着这两个名字，好像要把这两个名字合在一起，把这两个人合在一起。

“梅岭赤焰长存，忠魂复苏于心。谢谢你，卫峥。我想，我有些懂他了。”

 

皇上，明天，我们就要到梅岭了。你又能看见赤焰祠，看见少帅的墓了。你一定会有很多的话想对少帅说的。你说吧，他会听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