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曾相识微雨燕

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。
这里是我的Fantasy

【琅琊榜同人】破茧成蝶——第六日 历劫

 

又到晚上了,又该讲故事了。今天,我们就要讲少帅拔毒的事了,削皮挫骨,这件听名称都觉得惊世骇人的事,你们一定要听吗?陛下,你说过,我不想讲的,你不会逼我。所以,你就容我不说出我看到的所有情形吧。你看,两个比我知道更多的人就坐在这里,都不愿自己来说,所以,你就容我吧。

 

因为拔毒不能一次伤了所有的骨头,要一部分一部分地做,所以前前后后,由浅入深,一共进行了七次。每次做完之后,休养一阵,稍微恢复些体力好能承受,再做下一次。每一次都比上一次的程度更深,难度更大,而最后一次,更是极其凶险,稍有不慎,即是万劫不复。

饶是这三位医家各有所长,蔺老阁主主要负责外科和骨科操作,素谷主负责在断骨或骨缝裂开时外用药物——其实就是毒物,以及专门功法拔毒,云庄主则用熙阳诀护住经脉并输以内力,再加上蔺晨、云飘蓼以及素谷主的助手,这才有了那七八成把握。

前六次,我都是和黎纲、甄平在治疗的房间外面等候。一来我们不懂医术帮不上忙,二来我们算是患者家人了,这样的治疗家人是看不了的。

每次拔毒前准备的时候,家丁都会把需要的东西端进去。有针灸用的针,从很细的到粗得吓人的针,有各种需要的药品,绷带、外敷用的冰块等各种用品,还有外科、骨科需要的器械,那些器械不像是要救人的器具,倒像是用来杀人的兵器和要折磨人的刑具。

“你就这么说我们当大夫的啊,卫峥!”正在一边听我讲的蔺晨在一边不满意了,“我们可真是要救人的!”

每次拔毒都要很长时间,短则两个时辰,长则三四个时辰,让我们在外面揪心。每次,都是看到家丁端着清水进去,端着红红的血水出来倒掉。因为拔毒需要本人用内力配合,所以多数时间少帅必须保持清醒。虽然隔着门,我们还是经常能听到里面,少帅克制而痛苦的呻吟声,以及忍不住的叫喊声。只有两次他们是用针法加药物给少帅麻醉,里面听不到声音。只是,听不到声音,那安静也让我们觉得难熬。

每次,三位阅人无数的老人家从里面出来后都表情沉重,摇摇头,感叹着离开。

每次,云飘蓼从里面出来后,会一边洗去手上的血迹,一边默默地掉眼泪。她在那道门里面会坚决、镇定,但出了那道门,她还是柔软的女儿心肠。

而同样做助手的蔺晨从里面出来后,通常都是找我,因为他早就知道我是这几个人里管事的。他会眼睛红红地抓住我发泄情绪,问我:“你们那个少帅少帅的,是什么人?你知不知道他这么选,这么做,对一个要当医生的人是多大的折磨?我都不想做这一行了!”还有一次他对我说,“你们那个少帅太狠了!他对自己狠也罢了,为什么要对我们也这么狠?”

不过这蔺少阁主到底有多心痛,我有时也琢磨不清。因为他前一刻发泄过,后一刻就会去找云飘蓼,追问明年是否可以把她排到琅琊美人榜的榜首。

“我当然心痛了,可心痛归心痛,我还是要尽我琅琊阁少阁主的本分啊。那时我爹已经把琅琊美人榜交给我排了,我不过是恪尽职守而已。卫峥,别想多了。”旁边的蔺晨说。

对于我来说,最让我心痛的,是每次治疗后的少帅看到我们三个部下,都会笑笑说:“我没事的。”表情中透露着以往的好胜、逞强。

 

拔毒最关键也是最后的一次,第七次,还是需要我们几个帮忙,因为必须把少帅的全身完全固定在病床上,一点都不能动。少帅是习武之人,虽然在病痛之中,力量还是很大。而这一次的拔毒是到身体极限的一次,原来的方法根本固定不住他,人力不够,所以需要我们这些军中之人来帮忙。前一日,老阁主先跟我们讲了这当中的利害,反复叮嘱,无论看到、听到何等情形,无论有多么不忍,绝不能有分毫松动,否则断骨接不上,前功尽弃,人就废了。

老阁主走后,少帅把我叫到床头,说有话要告诉我。这时他身上已经有很多地方都缠裹着,看上去让人心疼。

“卫峥,听说下一次老阁主要让你们来帮忙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我告诉你,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,不要怕我疼,不要不忍心。好吗?”

“好的。”

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。你知道这么多次,我是怎么忍下来的吗?”

“怎么忍下来的?”

“我就想,躺在那里的那个人不是我,那只是我的躯壳、皮囊,并不是我。那个人疼也好,叫也好,都不是我。真正的我在别的地方。”

“别的地方?”

“是。有时,我就在我们家的府第内,我会看见父亲又教训我了,不过我知道他心里还是为我骄傲的,所以我会乖乖地听他的,好好认错。有时,我会看见母亲让人做好吃的给我,或者看我的武功,称赞我又长进了。有时,我会和一大堆宗亲子弟去看太奶奶,太奶奶最喜欢我了,会给我点心。有时,我是和这些朋友一起去参加春猎、秋猎,争夺头名。有时,我会和景琰在一起,一起淘气,有时我们两个还吵嘴,可他总也吵不过我,吵完了我们又一起去静姨那里吃好吃的。有时,我会和霓凰在一起,我们两个一起练剑,她累了,我就背她回家……我就会看见那些场景,我就想,真正的林殊是在那里的,不是在这里,我就进到那些场景里去,然后我就不那么疼了。

“如果疼得特别利害,我就会看到另一些场景。我就会看见梅岭的大火,看到我们七万大军尸骨未寒,看到父亲临终前嘱咐你快逃,看见母亲在朝阳殿前横剑自尽,看见景禹哥哥在皇族的寒字号牢房中喝毒酒,看见宸妃姑姑吊在宫中。然后我就会很心痛,然后,也不知道是心痛让我觉得身体没有那么痛了,还是身体的痛让我觉得心里不那么痛了,我就能忍下来,你看,我是可以忍下来的。”他居然还笑了一下。

“所以,卫峥,你就想,林殊没有躺在那里,那里只是一个物件,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,我不在那里。好吗?因为这一次非常关键,所以你一定要帮帮我。你也要这么和黎纲、甄平说,让他们一定要坚持下来。放心,不要担心我。”

那次在里面到底是怎样的,我不愿再细说了。我只能说,进去之后就明白三位医家、云飘蓼和蔺晨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。

“那一场……”回想当年,旁边蔺晨的表情也难得地严肃起来。

说到那一场,时隔这么多年,夫人的眼圈又红了。

“卫峥,我记得那时如果不是你夫人,你差点坚持不下来吧?”蔺晨说。

“是的,多亏了夫人。”我说。

 虽然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,但我还是快坚持不下去,手开始发抖。无论如何,这里我和少帅最熟,我无法把躺在那里的少帅看成一个物件,我无法不设身处地地去想他会有多痛。那时,云飘蓼目光沉稳地看着我,把自己空着的一只手放在我的手上,轻轻地说,“稳住。”就这样,我坚持了下来,直到这最后一次的终了。

终于做完了,三位名医和三位助手都大舒了一口气。连续几个时辰站着,而且注意力一直要高度集中,他们也累坏了。他们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,准备离开。黎纲和甄平则帮着几个家丁打扫一室的狼藉。

历劫归来的少帅躺在那里,面色惨白,闭着眼睛。我俯身跪在床前,握住他的手,对他说:“少帅,终于做完了!”

他没有睁开眼睛,只是用手轻轻地握了一下我的手。我感觉,他这是在对我说,“终于结束了,卫峥,谢谢你,我做到了。”

“是的,少帅,你做到了!”我说。我再次握他的手,不敢太用力,怕弄痛他,但又希望他能知道我的心意。他依然没有睁眼,只有两行泪水从闭着的眼中流出,湿了布满伤痕的面颊。我总觉得,那是一个少年委屈的眼泪。

……

 

皇上紧紧咬着牙关,眉头紧锁,双手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把手,好像要将那把手攥出水来。

聂锋和夏冬也沉默着。

我说:“陛下,卫峥向您请罪,卫峥让您难过了。”

 皇上惨然一笑,“原来小殊,要经历这些才能变成梅长苏。”

看到我、夫人和蔺晨三个当时在现场的人,皇上又说:“小殊受苦的时候,是你们陪在他的身边,景琰谢过。”他抱拳,向我们三人一一行了礼,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“你们先退下吧,我想一个人静静。” 

那一夜,不知,他是否无眠?

 

 说完了这一段,我和夫人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
“飘蓼,想起少帅当年……”今天提起旧事,让我似乎又看到当年的场景,心痛如旧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之后,夫人没有再说什么,她靠在我的肩头,用双手交握住我的双手。她自己也在流泪,但同时,她也在安慰我。

当年在琅琊阁,年仅十七岁的云飘蓼为少帅治疗后流泪,我不忍,去安慰她,这让我们最初开始相识、相知。那时的她面对那样的场面,再不忍,还是会坚持着去做助手。这个女孩子的勇气和医者之心,让我敬佩。而结婚之后,也是她安慰我的时候更多些。有过一段相同的经历,很多时候不需要说太多,我们就彼此懂得。

  

 夜色中,此次此刻,同一个客栈,另一个房间里,另一对患难夫妻,聂锋和夏冬,也依偎在一起。聂锋虽已解毒,但面目还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。他的妻子夏冬靠在他的肩头,正在流泪。她是为她认识的小殊流泪,也是为她那在十三年间受尽折磨的夫婿流泪,还是为十三年间一直怀念夫婿的自己而流泪。

 

 再过去的一个房间,蔺晨推门而入,看见飞流正在摆弄自己出门带的小玩意儿。叹了一口气,走到窗前,看着窗外,自语道:“萧景琰啊,为什么非要听这些。”然后问飞流:“飞流啊,你想你苏哥哥吗?”

 飞流头也不抬,一个字:“想!”

 蔺晨说:“我也想。”

他在窗前站了很久。

 

 回到刚才大家一起听故事的房间,皇上萧景琰同样伫立在窗前。他的头脑中一片混乱,心中一阵阵痛楚,眼前一会儿看到小殊躺在病床上,忍受拔毒的煎熬,一会儿看到他在旅途中的颠簸疲惫,一会儿又看到他在梅岭的雪窝中挣扎,一会儿看到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怒、流泪……

又想到年少时和小殊在一起的时光,说笑玩耍也好,讨论军情也好,自己那么欣赏、钦佩这位朋友的才华,即使自己也倔强,也争强好胜,但甘心将自己身为皇子的骄傲隐匿在好友的风采之下,成为金陵城中最耀眼最明亮的少年身边的那个人。

又想到自己做靖王时和梅长苏每一次的见面,想起他为自己出谋划策,或者言辞恳切地阻止自己的每一次冒进。想起自己加封为五珠亲王后,参与朝政日多,自己白日里在朝堂上与誉王针锋相对,晚上回来向苏先生请教,或者和他一起,共同在烛光下、书桌前,埋头批阅小山也似的公文——他们那个时期的日常,成了自己如今深深怀念却永不可再得的日常。

 想着想着,又想起年少时,旌旗猎猎,战鼓阵阵,多少次两人一起并肩出征,那种有朋友在身边的踏实感。想起那一次他们前锋诱敌,身陷数十倍的敌军包围,生死关头,他们把后背交给彼此,共同厮杀直到杀出一条血路。那时,虽然眼前见到的是一波又一波涌来的敌军,可因为知道好友就在背后,就无所顾忌,无所畏惧。

小殊拔毒的七次,岂不比打一场七次战役的大仗更难?可是,这一次又一次,却是他一个人孤军奋战,命悬一线。那时的自己在哪里?为什么不能和他背靠背共同厮杀,为他承担一半的兵力?

 多少年,自己也是一个人,孤独地厮杀往来。虽有列战英、戚猛一班忠心的弟兄们在身边跟随,但毕竟再也没有好友在身边的那种喜悦了。

 而到最后再临战事,却是自己身为监国太子不能出战,只能站在金陵城头,看着他重穿银衣薄甲,策马远去,一骑绝尘。

 萧景琰此时凭窗而立,想起过往种种,不知何时,虽然心痛依旧,但头脑却渐渐明晰,如看战局地图时,看到了主线。想当年,小殊经历这挫骨削皮碎骨拔毒的劫难,不就是为了在劫后再次赢得可以和自己背靠背共同厮杀的机会吗?虽然这庙堂之战,不见刀光剑影,但其中的凶险,岂不比当年身陷重围更甚?那时,有梅长苏在身边,自己不也有一种踏实感吗?虽然他们不再是背靠背突围,而是面对面商议,虽然那时他们即使面对面、自己却不曾相识,好友也不能相认,可毕竟,他们终于有机会再一次共同厮杀了。

 七次拔毒,一年休养,十一年的江湖生涯,他从梅岭、到琅琊阁、再到江左盟,终于,如长途奔袭的两军终能会师一般,他云淡风轻地坐在自己面前,面对满面疑惑和不屑的自己,目光坚定而又深邃:“我救出庭生就是给殿下的一个见面礼,你若满意,今日之约就此达成,如何?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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